2015年8月7日 星期五

張麟徵:從國際法與國際政治看琉球的未來

一、征服已經不能成為取得領土主權的合法行為 雖然依時際法的原則,法律不溯既往。【註】傳統國際法承認國家可以征服取得領土,但這種主張如今已經時過境遷。否則,英法美日德荷葡等國,豈不都可主張保留其在二戰前在世界各地攫取的殖民地?其實國際法是一種高度演化的法律,受國際政治影響巨大,隨著60年代去殖民主義的興起,前述殖民國家陸續放棄了其殖民地,讓後者獲得獨立。日本何可例外?

二、依據「讓殖民地及其人民獨立」的聯合國宣言,不分戰略託管地及一班託管地,託管國都有責任輔導它們逐步走向獨立。依聯合國憲章與決議,美國對琉球取得的是戰略託管權,與一班託管權不同。但不同之點也只在其提出年度託管報告的機構不同,前者是對安理會提出,後者是對大會提出。託管者輔導託管地邁向獨立的責任一致。

三、1947年4月,聯合國在未經日本簽署下通過《關於前日本委任統治島嶼的協定》,把北緯29度以南的「南西諸島(奄美諸島、琉球群島、大東諸島)」單方面交給美國「託管」。1951年,49個國家在三藩市簽署了《三藩市和約》,其中第二章“領土”中第三條規定了琉球群島的地位,將其置於聯合國託管制度之下,而以美國為唯一管理當局。至此,琉球群島就完全置於聯合國的託管制度之下。1951年之前,聯合國對琉球的處置完全符合國際法律,美國也同意聯合國對琉球的處置,認為琉球既不屬於中國,也不屬於日本。當時的國際環境來看,大多國家都否認日本擁有琉球的主權,而且聯合國同意美國託管琉球,也僅是將琉球的行政、立法及司法權賦予美國行使,美國也無權決定琉球的未來走向。

四、冷戰開始後,美國對琉球的態度 隨著朝鮮戰爭的爆發以及冷戰格局的形成,美國對琉球的佔領發生了很大的變化。其態度也隨冷戰的升級和美日的靠近而不斷改變,直至最後於1971日本簽訂《美日沖繩返還協定》,美國為避開主權問題的困擾,同意將琉球管轄權返還給日本,但承認日本對其保留殘存主權。 

五、中國對琉球歸屬的態度
無論在二戰前後,官方或民間態度都變化不定。基於琉球與中國的政治歷史文化甚至血緣關係,抗戰前,蔣中正與毛澤東態度都變來變去。蔣介石基與琉球與中國數百年宗主關係,中國對琉球本來也無領土野心,早年只求維持「朝貢體制」(面子主義),二戰時則是基於國際政治與本身實力考慮,支持由中美兩國託管,未來扶植其獨立,但美國未予理會。戰前毛澤東也一度主張將琉球納入中國版圖,戰後毛澤則主張琉球獨立,與蘇聯立場一致,基於意識形態考量。目前大陸立場依舊,臺灣則由於親日派的影響支持琉球歸屬日本。

六、琉球與日本的未來
琉球與日本之間關係起伏。1879年被征服時相當反抗。當年美國總統格蘭特介入調停,提議三分琉球,但因琉球獨立派人士影響,最後未成。甲午戰爭結束,琉球歸日,塵埃落定。二戰期間琉球人死亡慘重,美軍接管後在琉球駐軍頤氣指使,引起極大反彈,琉人開始希望回歸日本,擺脫美國統治。同時,琉球獨立運動也興起,雖然實力有限,但焉知星星之火不可燎原?目前日本與琉球之間最大的問題在駐琉美軍基地與人員的撤出問題。由於美國壓力,日本政府很難在此問題上滿足琉球大多數人的願望。這個問題處理不好,日琉間以後的變數難以預料。

七、中美實力變化與亞太情勢演變
從歷史上看琉球地位的演變,都與區域大國實力演變有關。從與中國的宗主關係,到日本崛起,同時向中日兩國朝貢,後來淪為日本殖民地,二戰後被美軍託管,到美國將琉球管轄權移交日本,留下主權問題的尾巴未解,無不與國際關係演變有關。琉球的戰略地理位置注定了其多牟的命運。目前中國崛起,美國式微趨勢已露,中美兩國在亞太的角力方興未艾,日本右傾軍國主義復甦,甘願充當美國馬前卒,琉球地位在這個三邊關係中至為重要,三邊當然都不會輕忽。琉球如果獨立,其實可以三邊逢源,但這得琉球人自覺,以及能否抓住國際機遇而定。在此之前,日本對琉球的主權是否存在,至少在東亞將一直是爭議的焦點。

【註】1975年國家法學會威斯巴登年會上通過的一項決議,就曾對此作了權威性解釋。法律不溯既往是時際法的精髓。十分明顯,時際法已成為一項公認的國際規則,根據時際法,法律不溯既往。

(臺灣大學政治系名譽教授)

 ※以上言論,不代表主辦單位中華琉球研究學會立場。


本文發表於2015年8月6日中華琉球研究學會主辦之「琉球:東亞和平的鎖鑰──琉球學者與臺灣學者的對話」學術研討會



研討會結束前,主持會議的臺大政治系名譽教授張麟徵總結討論時感慨地說,中國從未侵略琉球、對不起琉球。但是目前的民調顯示,琉球人對中國有好感的比率很低,約只有兩成左右。這與皇民化的效果有關,日本這套政策在臺灣、在琉球都很成功。琉球人是透過日文接收資訊的,用日本人的眼睛看中國,才會產生如此令人遺憾的結果。琉球人應該多多接觸其他資訊來源。

張麟徵分析,從歷史上看琉球地位的演變,都與區域大國實力演變有關。目前中國復興,美國式微,中美兩國在亞太地區的角力方興未艾。日本右傾軍國主義復甦,琉球的地位在此三邊關係中至為重要。琉球能否獨立,這需要琉球人自覺,同時要看琉球人能否抓住這個國際機遇。